黄淇敏
作者: 来源: 发布时间:2022-02-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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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淇敏,1947年生,江苏无锡人。1977年考入上海第二医学院(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)儿科系,1982年本科毕业。历任上海第二医科大学人事处处长,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宝钢医院党委书记,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三人民医院党委书记等职。现任上海交大国家健康产业研究院副院长。


从高中生到打铁匠,仅是一纸通知、一步之遥,而从锻工车间到大学课堂,黄淇敏却走了十年。这十年之中,哪怕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,日复一日抡起大锤打铁,他也还是坚信要多学一点东西。正是这样一种求知的力量,推动着他向前,没有错失改变命运的良机。


高中毕业变“打铁匠”


1966年的夏天,我正在卢湾中学念高三,紧张地复习功课,准备最后冲刺高考。忽然有一天,学校的广播响起来了,说了很多,只有“暂停高考”这四个字尤为刺耳。这个消息,犹如晴天露雳击碎了我们每个高三学生的梦想。十年寒窗苦读,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考场上大显身手,脱颖而出。


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们不得不逐渐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。经历了两年的荒废后,1968年,我们这一批人陆续被分配到了工厂、农村。当时我家里兄弟姐妹五个,大姐跟三弟都去了农村,所以我就分配到了机电一局下属的上海化工机械厂当工人。当时厂里为了让我们这批中学生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,特意把我们安排到比较艰苦的岗位,我被分配到锻工车间,成了名副其实的“打铁匠”。每天在熊熊烈火燃烧着的锻铁炉前,抡着沉重的铁锤,跟着师傅打铁。即使在寒冷的冬天,我们也都是赤膊着穿件脏兮兮的棉袄,其劳动强度与艰苦程度今天的青年学子已很难想象。但每个月17元的工资和37斤的粮票配给,与农村、边疆等条件更艰苦的地方比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就这样,在工厂一干就是10年。在这期间,除了向师傅们学习技术外,我也结合工作学些专业知识。我有一种理念,即使没能进大学,也应多学点东西,日后在工厂里也可以有所作为。在党团组织的培养下,在师傅们的言传身教下,我得到了锻炼,先从车间学徒被提拔为车间团支部书记,后又被提拔为党支部副书记,最后还去了厂宣传科主持工作。


然而,我的内心深处始终僮憬着读大学。后来,国家实行推荐工农兵学员读大学的政策,每每看到有人去读大学,我都特别羡慕。虽仰头期盼,却始终没有机会。因此在业余时间里,我憋着一口气,自学文化知识。


不懈努力终人大学


1977年,国家决定恢复高考的政策一出来,我便摩拳擦掌,准备一试身手。毕竟我接受过完整的中学六年制教育,基础知识打得比较扎实,所以对即将到来的高考,我还是有一定信心的。


尽管那个时候,我已经结婚生女,好在双方家庭支持,我与爱人便一起备考。那时最大的困难是,书本在十年中都已经卖掉或丢弃,手头上没有复习资料。于是工作之余,我就跑去书店和图书馆,竭力寻觅可用的复习资料。当时很多想报考的学子都在找书,真的很难淘到需要的复习资料。后来,我总算在福州路旧书店淘到一本小开本的数理化公式汇编资料,如获至宝,最后就是凭借这本旧书,我走上了高考的考场。


参加高考时,我并不觉得压力太大,毕竞我当时的工作和收入也不算差,所以没后顾之忧。大概就是因为心态平和,我反而发挥得不错。填报志愿的时候,考虑到在机械厂里工作了这么久,已经具备了一些理工科方面的经验,我就报了华东化工学院、上海机械学院这两个工科院校。当时志愿可以填3个,有同事建议我报考上海第二医学院的儿科专业,说二医儿科专业在上海很有名气。我采纳了同事的建议,把二医填进了志愿表里,没想到最后我真的接到了二医儿科系的录取通知书。后来我才得知,当时国家医疗人才奇缺,只要专业填报了医学方向的,都会优先录取。就这样,我如愿以偿进入大学。


1978年入校后,学校一下子迎接这么多的新生,校园的资源突然变得捉襟见肘,师资、教室、宿舍都出现了不够用的情况。上课的时候需要大家提前去抢座位,不然就只能站在教室后排听课。


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,当时学校里的骨骼标本比较少,无奈学生太多,上课的时候站得里三层外三层,很多同学根本看不到标本。于是有的同学就偷偷把这些标本带回宿舍去研究。后来学校发现标本一下子少了许多,几经调查发现是同学带走了,只能专门做学生工作,让大家尽快把标本归还原处。由此可见,当年学生求知欲望是多么强烈,当然,将公共教具占为己有那是不对的。


我还记得,当年上解剖课,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尸体,很多人难以接受,有的看着看着就晕倒了。但适应期一过,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看老师解剖,或自告奋勇地自己动手操作,大家深知,不熟练掌握人体构造,很难成为一名好医生。


回想在基础部的两年多时间里,老师要求极其严格,同学学习认真刻苦,而同学间的感情也很真挚纯朴。


接受考验,不断成长


毕业之后,我有幸留校工作。从辅导员做起,逐渐走向教学工作,后来做了总支书记。1986年学校成立了卫管系,当时在整个上海市的医学院校中首开先河,我被分到卫管系工作。浦东开发开放之际,中美合建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时,我又被派去做前期的筹建工作,一干就是8年,亲眼见证了儿医中心的规划设计、雏形初显和诞生发展。


当年,美国有一个“汉弗莱项目”,主要为全球发展中国家培养中层干部,在中国每年招生三四人。因为与美国合作筹建儿医中心,美方为儿医中心提供了一个名额。在王一飞校长的推荐下,我通过学校的选拔考试得到了去美国交流学习的资格,并经过美方的层层筛选、书面考试与面试,最终顺利过关,赴美国进修。


因为在学生时代我就是学生干部,做过班长、学生会主席乃至市学联副主席,和外国留学生经常打交道,所以我在美国的学习生活适应得较快。初到美国先要接受几个月的英语培训,然后再被分去各专业学习。我的专业是卫生事业管理与医院管理。尽管该项目要求学员抓紧时间尽可能在美国各地多走多看,并不提倡学员听课,但不少学员还是更偏爱听课。我也参加了学校里的研究生课堂,还修完了24个学分。这趟美国之行提升了我的知识储备和实践能力。


1998年,我被学校调回本部,担任了人事处处长。在这之后三年时间里,在校领导的支持下,在高校人事制度改革中,我和人事处同仁开展了一些探索工作,其中我校率先实行的“破格晋升”人才培养机制,在全国范围内属于一项新突破。当时,在二医系统里,有不少类似的情况:如附属九院整形外科某位医生,只有中专学历,但临床动手能力极强,其施行的阴茎再造术居国际领先水平,只是因为学历和论文的原因,一直难以获得晋升高级职称的机会。经过讨论调研,我们觉得职称评聘应该将科研与临床分类管理,可以打破学历、资历的壁垒,只要成绩特别优异,业务能力尤为突出,这种人就应该成为优秀典型。当时我们组织了全市几十位行业专家进行公开评审,让这种类型的医生汇报答辩,最终由专家打分,决定是否晋升。其实,“破格”是要解决一些有本事、有能力的医生或技术员,因“文革”影响而造成的学历、年龄、论文等条件欠缺,在职业发展道路上受到限制的问题。后来,这种破格晋升的机制在全国医疗体系内产生较大影响。在人才工作上,为了加快高水平人才队伍建设,我们提出“不求为我所有,但求为我所用”的理念,创新使用“哑铃式/候鸟式”等用人方法,从国外大力引进杰出科研人才,为提升学校的科研水平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。


2001年,我按照学校领导的安排,调任附属宝钢医院党委书记。上任之时,宝钢医院的整体状况比较困难。履职之后,我与新任院长及领导班子成员一起听取职工意见,调研分析现状,研究制订对策,决定从转变观念开始,从基础抓起。通过整顿院纪院风,组织全院员工加强学习,开展业务培训,促使职工把“在夹缝中求生存”的思想转换成“在竞争中求发展”的理念。然后院领导班子率领全院职工大刀阔斧进行改革,破格晋升、引进人才、外语培训,鼓励读研、课题申报、对外交流等一系列措施同时并举。紧接着筹集经费,建造传染病病房大楼、改建门急诊大楼等,并且贷款购置先进的CT(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)、DSI(胃肠造影)等设备,改善医院的硬件设施。通过全院职工的努力,宝钢医院在短期内取得了明显的变化:医务员工意气风发,人心向上;刻苦钻研医疗技术蔚然成风:专业人员出国访学机会剧增:医院科研课题数量与质量齐齐飙升。


时刻准备抓住机会


当下的医学生或年轻的医务工作者,既然选择了这一行,就应坦然面对今后碰到的情况。医生这个行业比较辛苦,也比较特殊,既受到社会的尊重,也要承受来自社会的压力。相信随着医改的日益深入与完善,这种情况会逐步改观。


改革开放以来,我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,世人有目共睹。现在,年轻人成长进步的空间相当大,创业发展的氛围相当好,希望学弟学妹们抓住每一个人生机遇,通过不懈地努力,创造辉煌的人生。都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,我坚信这一点。就像李白诗中写的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。但什么时候用我,这就要靠准备与抓机遇。其实我自认并不聪明,但是比较热爱学习,有那么一点知识的储备,所以在机会到来之时,便有可能去尝试抓住。比如,40年前我抓住了高考,改变了人生。


作为一个老学长,我衷心希望学弟学妹们充分利用现在在校的学习时光,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丰富知识储备的人、有能力抓住机会的人。都说“机不可失”,只有在学业上做到“机不可失”,方有可能在事业上实现“时来运转”!